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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 疤

  发布时间:2012-07-05 16:54:46


    张老黑在南坡山洼里种的二亩半西瓜刚开始坐果的时侯,远在省城的儿媳妇也要生孩子了,老婆翠兰顾不上帮老黑搭建看瓜棚了,随便拣了两身换洗衣服就高高兴兴的抱孙子去了。

    翠兰临走的头一天晚上,特意蒸了一大锅馒头,再三叮嘱老黑:“别光图省事,以后天越来越热了,这馒头要熘透才能吃,等这锅吃完,我让他三婶再给你蒸一锅。”老黑光着膀子蹲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翠兰下床从堂屋里找来老黑的刮胡子刀盒,“把胸毛刮了吧,以后光着膀子多难看,”老黑用手摸着肚皮和胸脯上又浓又密的胸毛冲着老婆傻笑,“不用、不用!你明儿走了谁还肯看俺一眼啊……”说着把翠兰轻轻一扳压在床上,随手拉灭了电灯……

   翠兰走后不久下了一场大雨,连阴了约摸有十多天的光景,好容易盼着日头出来了,老黑背着锄头去西瓜地给瓜畦排水,在河堤上正好碰见老三媳妇正在洗衣服。“黑哥啊,嫂子走时蒸的那锅馒头早吃完了吧,等俺把这衣裳洗完就去帮你把面糊搅上。”老黑赶忙将敞开的扣子系上“不急,你先忙着,俺先将就着吃米吧。”说罢扛起锄头就跨过了石桥。

   老三媳妇名叫二红,人长得很是水灵,白白净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相,那可真是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美人儿,或许是红颜薄命的缘故,十五年前,嫁给老黑三弟不久,一场矿难夺去了老三的性命,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可怜的二红却成了寡妇。这个不幸的女人含心茹苦拉扯着唯一的孩子却不离不弃,成了村子里的佳话,去年还算争气的儿子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家里出来进去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向来都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加之哪个庄子上都不乏有几个整无事生非的“长舌妇”,二红的苦日子过起来真是没个头儿。好在老黑、翠兰两口住在隔壁,无论农闲有他们帮衬着毕竟要好得多,二红是一个重情意的女人,勤快、能干又善解人意,平时在黑哥家出出进进,俨然就像是一家人。

    这次翠兰临去省城之前还再三交待二红:“你黑哥天生邋蹋,以后这换洗衣服的事,红妹就扰赫你了……”。前两天,老黑下地回来,老远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搭满了被二红洗过的刚刚换下的衣服,看着被衣服架子撑起的那条早上才换下的花裤衩,老黑的脸顿时被涨得通红。

    进入阴历六月,长在地里的西瓜真是一天一个样。阳光下躺在瓜地里的一个个又圆又大的西瓜,和老黑那被太阳晒得直冒油的脊背一样泛着耀眼的光芒。老黑整天长在瓜地里,疏果、压头、拔草……把老七忙得连饭都吃不到嘴里。不过,看着满地的西瓜,老七的黑里真是美滋滋的。

   很快,西瓜出园了。经过几天的忙碌,老黑终于把瓜地头上的看瓜棚搭起了。老七也搬进西瓜地,吃住都在那里。西瓜熟后,不找专人盯着是不行的,附近矿山上的那帮地痞流氓可是无恶不做,眼看到手的收成可得看好了。

    

   老黑搬进瓜地那天,二红也帮忙驮着被子和锅碗瓢盆,临锁门的时候,老七又拐进里屋拎着半壶泡了多时药酒,“这东西,可不能忘啊,呡上几口能解乏。”二红知道黑哥平时没啥嗜好,就是一日三餐离不了酒,嫂子隔三差五总要到集市上打些散酒然后再到药店买来枸杞、山茱萸之类的中药提前泡上,一年到头老黑的酒壶里可从来都没有空过。二红突然想起自家柜子里还有农忙时喝剩下的半瓶二锅头,放下手里的被子说:“俺家还有一个瓶底,俺去给你拿来。”老黑赶忙说:“不用,不用,改天再拿也不迟。”接着又指指手里拎着的酒壶,“这,够俺应付些时日了。”二红想想也是,就跟着去了瓜地。

   老黑跑到瓜地中央挑了一个又圆又大的西瓜摘下,一边用手指敲打着西瓜皮,一边自言自语:“该熟了吧?”二红接过西瓜,找来菜刀“咔嚓”一下切开,“七哥,不成,这瓜不熟啊哇。”老黑上前一看,“今天咋地啦,咋恁不给俺面子哩,红妹轻易不来趟瓜园,咋叫俺出丑哩……”说罢又跑进瓜地。

   二红看着平日里一脸严肃相的七哥此刻在瓜地里忙活着挑西瓜的样子,真像是一个毛头小伙子,难怪嫂子总说“老黑这个西瓜痴,一提起‘西瓜’俩字就浑身来劲,天生就是种西瓜的命。”

   老七这回一下抱来两个大西瓜,拿起菜刀,轻轻的一刀下去,鲜红的瓜瓤呈现在二红眼前,老黑很是高兴,拿起最大的一块递给二红,“咋样?红妹,你七哥这瓜还成吧,正宗的‘沙瓤’啊!”

    二红接过西瓜,猛然发现这个平日里不善言谈男人咋一来到西瓜地就判若两人。一连吃了四五块西瓜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红帮助黑哥把搬来的东西安顿好也该回去了,老黑指着刚刚摘下的另一个西瓜说:“把这个先抱回去吧,让大伙们先尝尝鲜吧,改明儿俺再多摘几个帮你拿回去……”二红高兴的接过西瓜,“成,俺回去给大伙说说你的西瓜熟了,让他们明儿个都来买瓜……”看着二红消失在地头上的身影,老七又嚷嚷着:“红妹啊,回去别给大伙儿说俺今天挑了一个‘生瓜蛋’的事啊,种了大半辈子瓜,这是头一回,今儿个俺失手啦……”二红不禁笑出了声音,这个平时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今天竟然为挑西瓜的事而耿耿于怀。想着西瓜地里黑哥的模样,再想想嫂子封给老黑“西瓜痴”的名号,二红又笑了。

    西瓜出园了,老黑的西瓜地里,每天前来买西瓜的人络绎不绝,一天到晚,瓜地里很是热闹,天公做美,没有过多的阴雨天气,是专门长甜西瓜的大好天气,再加上西瓜地土质特别适宜出产“沙瓤”,周边的瓜贩们都争相来到瓜地亲自挑选西瓜。

   二红眼瞅着黑哥一人也忙不过来,就时常来到瓜地帮忙,偶尔也会在瓜地里亲自为黑哥做做饭、洗洗衣服。老黑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太阳落山了才从瓜地那头挑着满满两筐西瓜回到瓜棚。二红老早就做好了饭等着他回来,老黑来不及擦干脸上滴嗒直淌的汗珠,扔下竹筐对二红说“红妹啊,把那账单拿过来,俺得好好合计合计今年这收成……”就着瓜棚里摇曳的烛火,老黑一本正经的算起来。

   看着黑哥一脸难以自持的笑容,二红把盛得满满的一碗香菇炖鸡端给了他:“俺把俺家的芦花公鸡给杀了,这个忙季,你得好好补补了,嫂子不在……”

   老黑赶忙打断二红的话,“好好好!俺是馋了,都咬了好几回舌头了,把床头下的酒壶给俺,今年俺这瓜园的收成比往年翻了好几翻呢,快!帮俺把酒倒满……”。

   二红帮黑哥倒了满满一杯药酒,自己盛了一碗米饭蹲在瓜棚门口吃起来。夜色很好,月光底下,瓜园里一个个明亮的大西瓜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样。偶尔有几只闪烁的荧火虫飞过,趁着静静的山野,让人能够感觉这个白天曾经热闹过的瓜园,夜晚似乎更加美好。

   瓜棚里,老黑光着膀子,端着斟满药酒的海碗,咕嘟咽下,接着又倒了满满一碗。烛光下,看着黑哥红通通的脸庞,二红拿起酒壶把塞子盖好,“黑哥,中了不,再喝就是遭罪了啊……”

  “有啥事……没事……这点儿……不算啥……”老黑端起大碗一气咽下,把碗重重的放下,“倒……给俺倒满……”说着抢过二红手里的酒壶,“喝酒……得叫俺喝好……你得向你嫂子学着点。”

   听着老黑说话渐渐有些不着调了,二红知道他确实是喝醉了,平日里村子里的女人最怕老黑喝醉了酒,二红突然之间想起这些,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黑哥,真是不能再喝了啊,酒喝多会伤身的啊”

  “哈哈哈,伤身?不伤肾就成……俺这是药酒……”

   听着黑哥一通胡言乱语,二红随手拿起早上来时割韭菜的割镰起身要走,“黑哥,俺该回去了,你少喝点儿,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老黑忽地一声站起,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二红,二红拼命挣脱。

  “睡……咋睡……给谁睡……”老黑的臂膀钳子一样狠狠地夹住二红,二红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往右一闪把老黑撂在地上,不料手里的割镰轻轻一挂,在老黑的前胸划了一下,二红飞也似的逃了出去,逃命一般跑回家去。

   第二天,二红依旧像往常一样来到黑哥的瓜园里帮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而老黑见着二红却老远的躲着,只是一直都光着膀子的他却很奇怪的穿上了很久都没有穿过的褂子,二红在瓜棚里帮老黑做好饭菜,老黑在瓜地的那头忙碌着,半天的时间都没有抬起过头,二红悄悄的离开瓜园后,老黑挑着满满一萝筐西瓜回到瓜棚。然后,脱掉褂子,找到自己的刮胡子的刀盒,轻轻的把胸毛刮下了,胸脯上那条足足有四扁指长的补丁已经结了痂。下午,庄子上的海生到瓜园买瓜,问及老黑胸前的补丁,老七说:“早上刮胸毛,不小心挂伤了……”

     过完七月,老黑的西瓜罢园了,老婆也要从省城回来了,老婆回来那天第一次去瓜园,正赶上他在拆卸瓜棚,翠兰老远就嚷嚷着:“拆了干啥嘛?来年不种了啊?”

    老黑随声应和着,“不种了……”

责任编辑:z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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